老者的驚訝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維持多久，他身處江湖多年，很多事情，他早就已經想通的。

老者有些嘆息地問道：“華霜魔琴，你沒有帶在身上？”

布衣劍客微微搖了搖頭道：“沒有！”

“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危險程度？”

“知道！”

“你既然知道，但又不願帶上那百兵神榜排行前列的華霜魔琴，這又是為了什麽？”老者問道。

華霜魔琴，百兵神榜排行第三十九，乃九疑洞吳家世代相傳之物。

老者既然問出華霜魔琴，自然是已經認出這布衣劍客。

華霜魔琴的主人是九疑洞主，這布衣劍客自然就是那位洞主－吳寒冬。

吳寒冬沒有直接回答，只是淡淡道：“前輩應該已經知道原由！”

吳寒冬很是恭敬，說話時，並沒有灰衣劍客的鋒芒畢露。

他的恭敬，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麽敬佩老者的為人，只不過在吳寒冬的心中，自有一份禮數。身為江湖客，可以拔刀相向，但不能少了那種對江湖前輩的敬意。

吳寒冬身為九疑洞洞主多年，他很明白這個道理。

也正是這個道理，才能讓人活得更久。

只有快成為老不死的存在，才會明白老不死的恐怖所在。

老者凝視一笑，道：“能請動九疑洞主，當殺手的人，我應該很快就能猜到的。其實你自己說出來，或許會更好！”

“雖然我二人是第一次當殺手，但殺手總要有殺手的氣節的。而且這也是殺手保命的手段。”吳寒冬凜然道。

老者笑出聲來，道：“你說的不錯，殺手是不能自己報出背後主使的。這是殺手在刺殺失敗後唯一能活命的由頭。你實在是很聰明，像你這麽聰明，應該明白，在神佛面前耍鬼把戲，是很愚蠢的行為。”

“那就要看前輩是否也跟那神佛一樣，有慧眼探世事的神通了！”吳寒冬不退不進，不卑不亢。

老者臉帶笑意，面對要刺殺自己的兩個殺手，談笑自若，如與好友閑談。

他吳寒冬更是瀟灑，大敵當前，局已盡破，仍能輕松對答，時而還能以笑還之。這份膽氣，也是江湖難得的。

老者知道吳寒冬是不會傻到自己將幕後之人一五一十的告訴自己的。他也不急，再看向灰衣劍客，打趣道：“你呢？你又是何人？九疑洞的劍俠長卿嗎？”

灰衣劍客一抹嘴角的血絲，肩頭一抖，便把老者的手掌鎮開。

老者沒有繼續用力，灰衣劍客已經掙脫出去。

只見灰衣劍客，瀟灑一抓，便把臉上的面具揭去。

露出了一張盡是疲態，且仍具剛氣的臉。

”你既然想看，那你就看個明白。我就是你清明江，清大爺！”清明江氣由心生，一是氣沒有殺死老者，二是氣這人一掌，竟然直接逼出了他的精血。

“原來是清明江，難怪難怪！都說你的刀是天下最剛的刀法。今日你若用刀，或許會有些建樹！”老者並沒有對清明江的無禮心生怒意，反而調笑道。

清明江聞言，深以為意，不可置否道：“那當然，若我金刀在手。你就沒有在我面前談笑風生的資格了！”

“不不不，你錯了！若是你今天用的是刀，或許就不用三十五劍才能把馬車砍破了。頂多也就十五刀，就能成！”老者仍在打趣，此言一出，倒是把清明江氣得不行。

“老子要是有刀，一刀不砍死你！”

“年輕人啊！你還是太年輕了！以前江湖上都傳言，說這天目洞的清明江是扶不上墻的阿鬥。以前我還不信，我認為，能以刀法行走天下的人，最起碼也得有些本事。今天我也只得認同這個說法了！天目洞為隱派七洞的大派，卻只是因為你有一個好父親和一個好姐夫。你知道為什麽，天目洞百年底蘊，為何在你手上短短十年，就變得如此不堪嗎？”老者如清明江家中的長輩，在和他教導著持家的本領。

清明江很是不服氣，反而譏諷道：“你有什麽資格來和我說這些？你以為你的還魂堂就真的了不得嗎？若是你的還魂堂中的強大，為什麽急著去盜墓？還不是因為，這兩年你還魂堂日漸衰落，不得已而為之嗎？”

老者一笑置之，全當小孩子的無心之言。

老者道：“還魂堂要做什麽，你現在也不用管。其中的深意，就算跟你說了，你也不會了解。且讓我先說說你的堂堂一大洞主，今天為什麽會成為殺手吧！”

吳寒冬緊皺著眉頭，握著劍的手更是顫抖。

他心中有股不詳的預感，此時卻只能祈禱，這魂王還猜不到那個點上。

老者當讓不知道吳寒冬心中所想，他面帶微笑，待王盤搬來椅子，這才緩緩坐下。

接過王盤端來的茶水，輕抿了一口。這才繼續道：“你知道為什麽你爹讓你繼承天目洞洞主之位，又不將你家世傳的寶刀陰陽刀傳給你嗎？你可知道，為什麽他寧願不在九疑洞做別人家的賓客，也不願在你身旁教導你嗎？”

老者手指輕點著桌椅上的扶手，看著清明江愈發脹紅的臉，悻悻然道：“所以陰陽刀，一陰一陽，一剛一柔。你剛猛，是天下少有，卻不懂得柔字所謂。大丈夫能屈且能伸，過剛易折，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。天目大發，有七十八式，你號稱盡數領悟，實際上，你懂了其一不懂其二。凡事不懂迂回，好事做盡，壞事做絕。你就算是一個好人，到最後，你也不會落得個好下場。這些年，你在江湖中肆意妄為，一切全憑性子來，你可知道，你這樣做，桶了多少的簍子？你可知道，當你的父親，做你的姐夫，是一件多麽不幸的事情嗎？”

“他奶奶的！我做什麽關你屁事，我憑本事桶的簍子，你憑什麽來這裏說三道四的？我就算桶破了天，跟你也沒有半毛錢的關系！”清明江負氣，劍氣已起，若按照以往，他一定會二話不說拔劍就沖。

可此時，他實在是沒有氣力了。

先前被老者一掌拍中，雖然說不傷根本，但此時要讓他再出手顯然是做不到了。

不過清明江也不是那種吃打記疼的主，他咬牙切齒，已下定決心，待他清明江再調息片刻，一定要找這人拼命。只要他清明江拼命，他姐夫吳寒冬一定不會不管他的。

清明江打定註意，可在他還未調息好之前，他還要聽這老者繼續嘮叨。

“你捅破了天，當然不管我的事。可是你惹的麻煩，最後讓你來刺殺我，就與我相關了！”老者淡然道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清明江既憤怒又後悔，他看向他的姐夫吳寒冬。

吳寒冬仍遙遠著遠方，眼神迷離，並沒有要跟清明江解釋什麽的打算。

顯然，清明江並不知道，他們此次刺殺的原因。

老者理清思路，很多東西，在他看到清明江時，已經明白。

“你魯莽好事，你家那個不懂事的侄子被人蒙騙，要你去劫殺石羈，你不加考慮便先答應了下來。你去也就罷了，竟還當著天下人的面，告訴石羈你就是天目洞的清明江。真不知道該誇你性情耿直，不願做那蒙面下作的勾當。還是該罵你，沒有腦子，當這天下人的面洩露身份故意。”老者搖頭道。

“那又如何？我清明江行得正，走得直。劫殺人家本就是一件很不仁義的事情。他石羈有本事從我手裏逃脫，這是他的本事。若是再來一次，我清明江還會如此。”清明江不知其中的意味，不假思索道。

“愚蠢！愚昧至極！”老者本來是不生氣的，硬生生被著清明江的愚蠢氣得不清。

老者此時才明白一個道理，那就是跟牛彈琴，是天下最費力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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